星期日, 9月 21, 2008

無法逃過的宿命



我依然記得那一天的下午, 南灣的太陽無法讓我跟面前桌上的文件聯想在一起, 妻子在我身旁哭紅了眼, 我很想說些什麼, 但是我很了解這麼多年的枕邊人, 這個時候說什麼也都沒有用了; "你們要想清楚再簽名, 一切後果責任都必須妳們自己承擔"; 我還想要仔細的讀一條條的權利與義務, 身旁的妻子早已迫不及待的在文件上簽好了名; 這時, 文件已推到我眼前, 周圍冷漠及責備的眼光向我射來..... 唉, 我做錯了什麼嗎? 為什麼要我下這種決定, 難道溫良恭儉讓也是種錯誤嗎? 我也知道身為丈夫的這時應該奮力阻止這一切, 畢竟未出世的嬰兒是無辜的, 他不應該是大人間矛盾犧牲品啊, 但是, 這時, 顫抖的手彷彿是種退縮, 哽咽的呼吸透露著懦弱, 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開來... "啊, 我是個沒用男人嗎? 我的鬍鬚是拿來遮太陽的嗎?" 我彷彿被詛咒似的簽下了名, 一旁的妻子感激的握住我的手, 淚光中含著感謝, "Let it go" 我告訴我自己, 讓她自由吧, 擁有她的愛就好了, 雖然我曾貪婪的想完全的擁有她; 終於, 諮詢師帶著挽惜的語氣: "妳們已經決定不做妊娠糖尿每日血液測試, 只做飲食控制, 我將把結果通知你們的婦產科醫生, 我希望你們能再考慮一下, 如果你們願意改變決定請通知我..."




說到老婆的妊娠性糖尿(Gestational diabetes), 那還是一路走來, 可歌可泣, 老婆從小就怕打針, 她小姐逃避打針的經驗簡直就可以出"不打針達人", "不針一族", "針的可以逃掉" 叢書; 古時候應該可以得到"針潔牌坊"; 這等輝煌的紀錄, 很難想像她如何從醫學院畢業; 這回懷孕, 一路風平浪靜, 老婆很有自信的認為自己跟妊娠性糖尿不會有任何瓜葛, 誰知道, 在第一關篩檢, 老婆的血糖就高速破表, 快感指數就像當年我在大度路上騎車一樣; 之後就進入第二關耐糖測試: 三小時內抽四次血. 這三小時就像是灑滿狗血的連續劇, 稱的上是血淚交織; 每一針都像生離死別, 連檢驗師抽完血都得告解, 懺悔自己的罪. 兩天後的下午, 我在公司接到電話:

"..."
"Hello, who speaking?"

"老公, 測試沒過"

"那..."
"哇~~~ 為什麼它們標準定那麼嚴? 我才多5而已"

"我想..."
"嗚~~~ 為什麼你不幫我喝掉糖水, 那麼甜, 誰都過不嘛"

"可是..."
"嗚~~~他為什麼早五分鐘就幫我抽血"

"我..."
"哇~~~ 你們就想害我被打針, 我又白挨了三針, 告訴你, 你們別想還要我打針"

"好, 但..."
"哇~~~我警告你, 我是不會刺手指的, 你們都想要虐待我"

"好..."
"我要跟我媽媽講, 我要回台灣生了, 妊娠糖尿根本就沒關係, 嗚~~~"

"我絕對不作每餐刺手指血糖測試歐"
"好..."

"醫生逼我你要站在我這幫我講話哦"
"是的"

"一定?"
"一定"



我想東方社會的男人, 到了二十一世紀還是被期望理性而有權威的, "我想我會支持我老婆的決定, 我只希望她快樂就好", 我說完我的意見後, 婦產科醫生不可思議的望著我, 好像我犯了滔天大罪, 我想我這時跟她說我懷孕了她也不會那麼驚訝. 唉, 我只是想活在當下, 不想去面對之後無窮無盡的淚水啊. 這時老婆臉上的淚水跟鼻涕大概跟她的肚裏的羊水一樣多了, 抵死不打針扔是她不曾搖動過的信條, 醫生沒想到離間丈夫這招竟然失靈, 面對如此頑強的夫妻, 我們的醫生也燃起了熊熊的鬥志, "我不是恐嚇你們, 如果你們不做每餐後的糖尿病血糖測試, 我就沒辦法跟你們合作下去了", 我是知道我們是一對奧客, 但沒想到醫生竟然用如此沉重的一擊, 我聽完面色如土, 鬥志全消; 這時, 老婆在我耳邊小聲的說: "我們換婦產科醫生好不好?"



經過無數的長夜的溝通, 還有近乎賣身似的條件交換, 老婆終於願意去"逛一下"妊娠糖尿諮詢, 當然, 她是不保證會有任何結果的. 見到了諮詢師, 她也不多來客套, 直接就把我們押赴刑場---血糖測試示範, 當那一針要刺進老婆的指頭時, 在她臉上, 我看到法國王后瑪莉驚慌, 英國王后安博林的矜持, 大清珍妃淒絕, 還有科學小飛俠在使用火鳥功時的猙獰; 我連忙深呼吸一下, 我知道我馬上就有血光之災, 我必須堅強, 我必須是這個家最後還站著的那個人; 期待中慘絕人寰的叫聲並沒有接著發生, "咦, 不會痛耶" 老婆不可思議的說; "我就跟你說吧" 諮詢師得意的笑著; 兩個人你一句, 我一句的搭著, 好像在賣場逛衣服; 接下來的情節好像不是真的, 我好像漂在雲端, 隔著距離看著老婆對著針微笑, 這不是真的吧? 那我之前都在幹麻?




就像拖了六十集的鄉土劇一樣, 如灑狗血般的開始, 終於有個圓滿的大結局, 我家的霹靂火終於演到親戚別計較; 看著密密麻麻的血糖紀錄單, 上面一個個的數字都是老婆一次次的針刺, 每個母親都是抱著洋娃娃的小女孩, 母愛的光芒太耀眼了, 遮蓋了女孩的脆弱和任性; 望著老婆熟練的拿起針頭刺向白嫩手指, 心中不禁眷戀起那份脆弱和任性, 我是懷念那拗嗔的嬌妻, 還是敬愛眼前奉獻的母親? 同為丈夫和父親的我也迷惘了.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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