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二, 3月 03, 2009

我的鐵路回憶三部曲之一 通往漫漫暑假的隧洞(下)

火車出了台北站後,沿途景色基本上乏善可陳,在離開台北縣前,鐵道沿線盡是破舊醜陋的民房,大家似乎有志一同的把鐵路當作房子的後門,違建、曬衣、排煙管都朝鐵路的方向,似乎鐵路是可以盡量的展現見不得人的一面,而且漂亮的磁磚也不會貼到這面,一棟棟黑色灰色的雜亂建築物,讓歲月的無情都刻在古老的交通工具上,儘管它曾風光的創造台灣第一次空間革命,但是公路代表的新經濟太耀眼了吧?醜陋的事物就讓鐵路來承載吧,歸心似箭的遊子和胸懷夢想的掏金客是不會介意魔毯的美醜的。小時候的我不會有那麼多的牢騷,眼前的風景不好看,那就看眼下的鐵軌吧,我很喜歡在火車高速行駛時看旁邊的鐵軌一下併入腳下的軌道,一下又紛紛的竄離出去,尤其在火車進站出站時,軌道好像飛舞的線條,在火車規律的節奏下,以枕木當舞台,演出另人眼花聊亂的鋼軌之舞。


90年代中華商場面向鐵路的違建

車站變化多端的鐵軌


火車過了樹林站後,民宅開始稀疏起來,不時有小片的稻田夾雜在其間,不時的有小小的溪澗穿越過鐵軌,火車經過小橋時發出空隆隆巨響為單調的咖啦咖啦聲增色不少,在整齊的稻作間,陽光不時的從水面反射出來,耀眼的鱗波好像田裏淘氣蝴蝶,在稻葉縫隙中飛舞,一下撥弄綠葉的尖梢,或是作弄羞澀的稻穗,一下隱身於田埂間,或是遁入鄉間的小路,不一會兒又飛進豐滿的成熟的稻穗間,閃耀金光。鄉間的平交道也是討喜的,急促經過的鈴聲在你眼裡只來的及留下一個畫面,不論是老農牽著老牛,還是嘻笑下學的小學生,時間似乎就靜止在那裡。



廣告牌是風景的惡靈,大幅大幅的廣告牌三不五時的擋住我的視線,這些廣告主們,彷彿有志一同的認為坐火車的人全是病入膏肓的醫院逃犯,各式各樣賣藥的廣告,我很想叫對面咳得快斷氣的歐基尚也看看參考一下;鄉間的農民有時會燒稻草,比較天才的就會在鐵軌旁燒,嗆鼻蔽天的濃煙,就怕這時火車又停下來交會列車;鄉間的風景也不是都是美麗愜意的,一條條污染的烏黑惡臭的小溪,就流經綠色的稻田間,雜亂的垃圾,堆積在破敗的農舍邊,或是散落在溝澗中,不過這都只是驚鴻一瞥,最讓我年以忘懷的是夜晚經過鄉間的感覺,台灣的民宅多喜歡在頂樓設置神明廳,並且整夜點著仿燭火的紅色燭燈,鄉下透天的房子尤其是這樣,假期結束北上多是夜晚坐火車,晚上從火車向外望,黑色的原野上一盞盞孤獨紅色的燈,在加上收假心情很差,即使是年幼的我也無法忘掉這種悲傷的感覺。


鐵路旁的廣告看板

鐵路邊破舊的農舍

因為過了竹南站後,縱貫線山線海線變分道揚鑣了,小時候火車要在竹南停特別久,不但如此,停在車站時,車廂還不時的被兇猛的晃動,伴隨著悽慘的金屬磨擦聲,據說是因為山線過陡,要再加一個火車頭才有辦法開過三義,另外一說法是那時山線還沒完成鐵路電氣化,要將電力火車頭換成柴油火車頭,小小的我也記不清原因,不過那劇烈的晃動卻是刻骨銘心的。話說在竹南站停那麼的久造就許多私人火車便當小販,其實,在到竹南站之前,火車上就一直有台鐵小姐用奇怪上揚的音調在販賣台鐵便當,媽媽總是用識途老馬的語氣說:「不要在火車上買便當」,不過身邊的菜鳥歐基桑總是慷慨解囊,看著歐基桑齜牙裂嘴的啃著如鐵板一般硬的台鐵排骨,我不免幫他多留意一下車外廣告牌有沒有在賣腸胃散;車站小販賣的便當實在比台鐵賣的精彩太多了,有時候,生意實在太好了,火車開了小販也來不及下火車,我好擔心列車長經過時查他的票,但是列車長似乎對他視而不見,等火車到了造橋站,小販又下火車做北上的生意了;吃便當時,我總是喜歡先把我不喜歡吃得小菜忍痛吃掉,等到害群之馬清除完畢,就可以專心品嚐排骨或雞腿的好滋味,就在這時候,火車頭咚的撞上來,我的排骨就在地上了,伴隨著媽媽的叫罵聲,隔壁歐巴桑好心的拿出她的台鐵排骨安慰我,唉,我更想哭了。


便當小販的便當通常配菜豐富

這個有點像台鐵便當除了太多小菜

火車進入山線,風景就完全不同了,狹窄的鐵道在山谷間穿梭,除了偶爾小片的農田堅毅的站在山坡上,大部分都是十分壓迫的山壁,還有過不完的山洞,火車有氣無力的掙扎上坡,不時的停在不之名的山間小站休息喘氣,這時,自強號馬力十足快速超過,速度快得連開往哪裡都看不清楚,再來莒光號也呼嘯而去,用我們看不清楚裏面乘客驕傲的表情的速度通過,半小時後,復興號也以小跑步姿態通過,裏面乘客憐憫的表情,引發了我們車廂乘客的不滿,快報廢的電風扇嘎嘎聲,也壓抑不住大家的紛紛議論,等到台鐵貨車以慢動作通過時,革命終於爆發,列車長不斷的廣播要大家稍安勿燥,火車也會龜速地緩緩移動,安撫一下乘客的情緒,對我來說,交會列車固然無聊,但是就當台鐵免費請你的閱兵大典,各車種精銳盡出,偶爾還會停在風景優美之處,讓你欣賞魚藤坪斷橋的哀愁,或是傾聽勝興車站的歲月,不過大部分時候都停在保濟丸或是張國周強胃散的廣告板前,最慘就是停在隧洞中,我想我小時候對自己未來有的那麼一點期望,就是台鐵激勵的。


勝興車站,縱貫線最高點

魚藤坪斷橋北側

山線的隧洞多的好像過不完,一個比一個長,每次過隧洞時,我都愛問媽媽:「到了沒?」,媽媽總是回答:「過完下一個山洞就到了」,是啊,馬上就到了,小時候印象中,只要過完一個超長的山洞接著一座超長的鐵橋,豐原站就到了,問題是,每次我憋氣到快斷氣時,山洞還是過不完,總以為這是最長的隧道時,火車馬上又進入下一個山洞,山洞裏好像積聚了七十多年的煤煙,聞久了很不舒服,有時候,火車在山洞中會電力失常,車廂的照明燈會突然熄滅,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配上轟轟的火車聲是怪嚇人的,就算有電燈,慘白的日光燈將一張張愁悶的人臉慘綠的反應在窗戶玻璃上,我不停的幻想山洞中有人凝視著火車,可是在微若的燈光下,我只勉強看到雜亂的電線,磚砌的洞壁,還有洞壁莫名的凹陷。山洞似乎遙無止境,車廂中人們異長的安靜,車頂的電風扇也特別的無力,就在我百般無聊,極為不耐時,火車轟的穿出隧道,前方立刻一片炫目的日光,大甲溪在轟隆轟隆的鐵橋下奔流,變化多端的鐵橋鋼樑咻咻地斜過眼前,豐原站快到了,而我漫長炎熱的暑假就在眼前…


一個又一個的山洞

大甲溪鐵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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